發表文章

目前顯示的是 2015的文章

watermark

圖片

青史凭谁定是非 ——小议陈寅恪与梁启超的一场学术争论

青史凭谁定是非 ——小议陈寅恪与梁启超的一场学术争论 李锦全 陶渊明是我国古代著名诗人,也是一个有名的隐士。他的生平出处,在晋、宋 易代之际,是否与当时政权不合作,即关系到所谓“名节”问题,长期引发争论。 如著名学者梁启超与陈寅恪,就曾发表截然不同的见解。对这场学术争议进行深入 探讨,对我们的学术研究工作,我认为会有所启迪。 这场学术争议是从《宋书·隐逸传》中一段话引起的。文中说到陶渊明“自以 曾祖晋世宰辅,耻复屈身异代。自高祖(指刘裕)王业渐隆,不复肯仕。所著文章, 皆题其年月,义熙以前,则书晋氏年号,自永初以来,唯云甲子而已。与子书以言 其志,并为训戒,又为命子书以贻之。”其后萧统著《陶渊明传》及《南史·隐逸 传》均有类似的记述。 《宋书》这段记载,引起后人争议。梁启超在《陶渊明之文艺及其品格》一文 中说: 萧统作陶渊明传谓“自以高祖晋世宰辅,耻复屈身异代,自宋高祖王业渐隆, 不复肯仕。”其实渊明只是看不过当日仕途的混浊,不屑与那些热官为伍,倒不在 乎刘裕的王业隆与不隆。若说专对刘裕吗?渊明辞官那年,正是刘裕拨乱反正的第二 年,何以见得他不能学陶侃之功遂辞归,便料定他二十年后会篡位呢?本集(指陶渊 明集)《感士不遇赋》的序文说道:“自真风告逝,大伪斯兴。闾阎懈廉退之节,市 朝驱易进之心。”当时士大夫浮华奔竞,廉耻扫地,是渊明最痛心的事。他纵然没 有力量移风易俗,起码也不肯同流合污,把自己的人格丧掉。这是渊明弃官最主要 的动机,从他的诗文中到处都看得出来,若说他所争在什么姓司马姓刘的,未免把 他看小了。 梁启超这段论述,引起陈寅恪的强烈反对。他在《陶渊明之思想与清谈之关系》 一文中,除阐述自己的观点外,还对梁氏直接提出批评。 取魏晋之际持自然说最著之嵇康及阮籍与渊明比较,则渊明之嗜酒禄仕,及与 刘宋诸臣王弘、颜延之交际往来,得以考终牖下,固与嗣宗相似,然如《咏荆轲》 诗之慷慨激昂及《读山海经》诗精卫刑天之句,情见乎词,则又颇近叔夜之元直矣。 总之,渊明政治上之主张,沈约《宋书·渊明传》所谓“自以曾祖晋世宰辅,耻复 屈身异代,自[宋]高祖王业渐隆,不复肯仕”最为可信。与嵇康之为曹魏国姻,

陈寅恪的陶渊明研究述论

陈寅恪的陶渊明研究述论[10] 贝京 王攸欣 内容提要  本文对陈寅恪研究陶渊明的方法和结论作了分析,指出其失误之处,并提出作者对陶渊明的看法。 关键词  陈寅恪 陶渊明 《形影神》 自然说 委运任化 作为渊博的历史学家,陈寅恪的研究非常广泛,而出于对学术境遇和自身优势的自觉权衡,中古史尤其是他格外致力的时段,也是他的特长,举凡政治、制度、宗教、哲学、民族、学术、风俗、文学、地理及文化的其他方面,均有所研究,可谓无所不包,其史料之熟悉、目光之敏锐、思路之清晰、观点之富于启示性,都令人赞叹不已,不少史学家及非史学家都有空前绝后之叹。文学研究方面,《读哀江南赋》、《四声三问》、《元白诗笺证稿》 ( 著作 ) 最为著名。陶渊明是中古文化史上的重要人物,文学大家,自然受到陈氏关注,他有两篇论文专论陶渊明,还在他篇有所涉及,这几篇论文所显示的陈氏学术功力之渊深,学术视野之开阔,都使人叹赏并受益,但作为历史学家,论及思想与文学,也颇有可非议之处,甚至就在历史范围内,其论证方法及具体观点也并非无懈可击,当时的汤用彤、朱光潜等,后来的唐长儒等,都从各个角度作了或明或晦的批评,大都言之成理,不过他们并没有系统深入地分析其缺失,尤其没有由具体观点的分析上升到方法论的分析。由于对陶渊明接受史及现代学术史的兴趣,我们试图就此作出努力。   陈寅恪 1945 年发表《陶渊明之思想与清谈之关系》,主要据陶渊明的《形影神》三诗,论述其思想以及在魏晋思想史上的意义,涉及范围相当广泛,立论也甚为大胆。该文中,陈寅恪首先指出历来论陶渊明之文学者甚众,论其思想者甚少,至于论及魏晋清谈内容与陶渊明族类及家传信仰对陶渊明思想之影响,更未之见,所以他就此两点进行了研究,最后得出结论说: 渊明之思想为承袭魏晋清谈演变之结果及依据其家世信仰道教之自然说而创改之新自然说。惟其为主自然说者,故非名教说,并以自然与名教不相同。但其非名教之意仅限于不与当时政治势力合作,而不似阮籍、刘伶辈之徉狂任诞。盖主新自然说者不须如主旧自然说之积极抵触名教也。又新自然说不似旧自然说之养此有形之生命,或别学神仙,惟求融合精神于运化之中,即与大自然为一体。因其如此,既无旧自然说形骸物质之滞累,自不致与周孔入世之名教说有所触碍。故渊明之为人实外儒而内道,舍释逛而宗天师者也。推其造诣所极,殆与千年后之

論《世說新語》和晉人的美 / 宗白華

論《世說新語》和晉人的美 / 宗白華      漢末魏晉六朝是中國政治上最混亂、社會上最痛苦的時代,然而卻是精神史上極自由、極解放、最富於智慧、最濃於熱情的一個時代。因此也就是最富有藝術精神的一個時代。王羲之父子的字,顧愷之和陸探微的畫,戴逵和戴顒(ㄩㄥˊ)的雕塑,嵇康的廣陵散(琴曲),曹植、阮籍、陶潛、謝靈運、鮑照、謝朓的詩,酈道元、楊衒之的寫景文,雲崗、龍門壯偉的造像,洛陽和南朝的閎麗的寺院,無不是光芒萬丈,前無古人,奠定了後代文學藝術的根基與趨向。 這時代以前——漢代——在藝術上過於質樸,在思想上定於一尊,統治於儒教;這時代以後——唐代——在藝術上過於成熟,在思想上又入於儒、佛、道三教的支配。只有這幾百年間是精神上的大解放,人格上思想上的大自由。人心裏面的美與醜、高貴殘忍、聖潔與惡魔,同樣發揮到了極致。這也是中國周秦諸子以後的哲學時代,一些卓超的哲學天才——佛教的大師,也是生在這個時代。    這是中國人生活史裏點綴著最多的悲劇,富於命運的羅曼司的一個時期,八王之亂、五胡亂華、南北朝分裂,釀成社會秩序的大解體,舊禮教的總崩潰、思想和信仰的自由、藝術創造精神的勃發,使我們聯想到西歐十六世紀的「文藝復興」。這是強烈、矛盾、熱情、濃於生命色彩的一個時代。    但是西洋「文藝復興」的藝術(建築、繪畫、雕刻)所表現的美是穠鬱的、華貴的、壯碩的;魏晉人則傾向簡約玄淡,超然絕俗的哲學的美,晉人的書法是這美底最具體的表現。    這晉人的美,是這全時代的最高峰。《世說新語》一書記述得挺生動,能以簡勁的筆墨畫出它的精神面貌、若干人物的性格、時代的色彩和空氣。文筆的簡約玄淡尤能傳神。撰述人劉義慶生於晉末,註釋者劉孝標也是梁人;當時晉人的流風餘韻猶未泯滅,所述的內容,至少在精神的傳模方面,離真象不遠(唐修晉書也多取材於它)。     要研究中國人的美感和藝術精神的特性,《世說新語》一書裏有不少重要的資料和啟示,是不可忽略的。今就個人讀書劄記粗略舉出數點,以供讀者參考,詳細而有系統的發揮,則有待於將來。    (-)魏晉人生活上人格上的自然主義和個性主義,解脫了漢代儒教統治下的禮法束縛,在政治上先已表現於曹操那種超道德觀念的用人標準。一般知識分子多半超脫禮法觀點直接欣賞人格個性之美,尊重個性價值。桓溫問殷浩曰:「卿何如我?」殷答曰:「我與我周旋久,寧作

論葉朗程《半島歧遇》

葉朗程是個很有趣的蝙蝠型人物,他打紅旗反紅旗,但反來反去,紅旗越址越勁,這是他厲害的地方,或者說,應該值得警惕的地方。 他的最新潮文《半島歧遇》是個很好的例子,他的寫實性很吸引,很有價值,但在思辯上卻還有很多值得一說的地方。 這篇文開宗明義講價值觀: 每次看徐緣新書都有很多錢袋落袋,這次從最新一本《品》學到何謂marketing 1.0至3.0。所謂marketing 1.0,銷的是產品優點;進一步的2.0,把注意力轉移到產品為用家帶來的感覺;終極3.0,弘揚公司價值觀。 但注意,這是公司價值觀!相對的概念是,人的價值觀。而marketing, 不是必須人人服膺的價值,不是人人要玩的遊戲。 葉朗程用兩個例子說了半島酒店的服務是怎樣的perfecto: 已經是數年前的事,我跟一位同事約了一位下榻半島酒店的客戶在Lobby Lounge喝咖啡。各自點了飲料之後,同事拿出平板電腦和很多文件,我開始說個不停。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有機會拿起枱上的black coffee。呷一口,不禁輕皺眉頭,咖啡涼了。就在我放低咖啡繼續談下去之際,一位女侍應走過來,彎着身子問:「先生,不如幫你換過杯好嗎?」聽起來有點變態,但那刻我真的有點衝動摸摸她的頭,再說聲「乖」。觸動我的不是她的細心觀察和自動自覺,而是她詢問的眼神和語氣。 另一段經歷,我直接從之前寫過的一篇文章抄出來吧。「記得一次到半島酒店的嘉麟樓飲茶,我不小心把茶杯倒翻了,身旁的侍應被我的熱茶弄濕。正當我想問他有沒有被燙到,侍應竟惶然的問:『唔好意思葉生,你有冇事?』我震驚,不是因為他這樣問,而是他的語氣在責怪自己。你可能會覺得侍應好假,但那一刻,我感動。富邦銀行曾經有句口號,『所享超出所想』,聽起來是多老土的一句話,但原來真的做到了,讓人這樣窩心。」 的確是很好看的,不過有點叫人打冷顫的是,在半島打工的侍應真是比狗還要乖呀!當自己的熱茶燙着了,還要第一時間去關心客人,噢,這就是他媽的以客為本?! 作為客人的葉很感動,因為他享受到尊貴的感覺了,即使他本來是很人性化的,即使他本來非常有惻懚之心的,但都被尊貴服侍的虛榮感掩蓋了,他開始欣賞這一切了。他總結道: 陳濫的「以客為本」,每家六星級酒店都做到,但半島是在以客為本四個字之前,還有四個字:從心而發。 他媽的,如果這侍應是久經訓練才苦苦練就這身

【好詩賞】獵犬與野兔 A Poem About the Hounds and the Hares By Lisel Mueller

獵犬與野兔 殺戮之後,盛筵開鑼 而當歡宴臨末,醉舞漸歇 年輕的獵者四散不知何處, 獵犬們,酩酊於野兔血 開始談論它們的毛皮 是多麼柔軟,它們的跳躍 是多麼瀟灑, 還有它們的眼睛,是多麼可愛,多麼溫馴 A Poem About the Hounds and the Hares By Lisel Mueller After the kill, there is the feast. And toward the end, when the dancing subsides and the young have sneaked off somewhere, the hounds, drunk on the blood of the hares, begin to talk of how soft were their pelts, how graceful their leaps, how lovely their scared, gentle eyes. 〈一首關於獵犬和野兔的詩〉 (鍾國強譯) 殺戮過後,是歡宴。 當臨近結束,舞步零落 年輕人逐漸散去時, 獵犬們,醉於野兔的血泊, 開始談及牠們的毛皮 如何柔軟,騰躍如何優雅, 受驚的、溫馴的眼睛如何可愛。 ―─譯Lisel Mueller詩A Poem About the Hounds and the Hares